自序
有聲試聽:https://youtu.be/bvEaqIlHCVQ
我是平凡的女性,若欲講有啥物無平凡,就是我無予運命硩扁,閣我教英語毋過我足愛臺語。遮爾仔普通的無名小卒,人猶閣活咧,家己寫自傳?敢通?莫講你憢疑,連我家己嘛歹勢歹勢。毋過,寫作嘛,人生嘛,家己歡喜誠重要。
咱臺語若拄著無想欲聽人講話,會共譬相講「我聽你咧唱歌」。有影呢,我自言自語寫家己,自彈自唱說悲喜,可能是一寡足四常、恁無興趣的代誌。恁可能會閣較想欲唱講「我聽你咧放屁。」莫共我嚇啦!上無,會當用來學臺語字。拄開始我有影對散食的過去不止仔傷悲,毋過寫到上尾篇,煞萬項感恩閣看甲有夠開,真正有療傷止疼佮快樂唱歌的感覺。若想著五十歲矣閣一欉好好,有影是雞屎運閣狗屎運,足感恩。我用分享佮毋驚見笑的心情,招你來聽,招你來看,聽我按怎共歹命變做猶算誠好命,看我按怎共故事用臺語文寫。
唱歌予人聽是足歡喜的代誌。我小學一年仔的時,捌共厝邊的囡仔伴呼來阮兜門口埕,徛起去頭前唱歌予in聽。嘿,閣真正有人共我拍噗仔。小學五年的時,開始參加合唱團,彼陣當流行民歌,我差不多逐條都會曉唱,定定予老師抑是同學點起去唱予逐家聽,嘛是趁著足濟噗仔聲。到高中才知家己真正袂䆀,彼陣音樂老師足嚴,逐家驚甲,誠濟同學攏叫我緊共in教,緊唱予in聽。到大學因為日間部考無牢,感覺足鬱卒、足見笑,想欲重新做人認真讀冊,就去覕踮合唱團,只要開喙唱歌,心情就快活。所以,我欲共唱歌的歡喜佮你分享,予恁較了解我,閣較向望逐家用唱歌歡喜的心情,輕輕鬆鬆行入臺語文的世界。
敢著遐工夫?對出世四個月寫到半老老,一歲一篇,攏總五十一篇?因為我雖然平凡,毋過我想欲佮人無仝。有的人自傳是欲寫偉大,會揀光榮的紀錄來寫;我是欲寫平凡、寫心思,寫成長的故事。對直的看,一歲一篇的悲喜,才寫會出我是按怎來、按怎拍拚、按怎會有這馬。對橫的看,嘛才寫會出對阿祖、阿公、阿媽、阿母、阿爸、翁某、兄姊、親情佮囡仔編織的性命網佮線。
甲遐𠢕?逐項記會牢?我三歲的時,褪赤跤去予玻璃杮仔鑿著才開始有記持,初擺的記持影響我一世人求平安的價值觀佮個性細膩。所以,三歲進前的記持是聽來、觀察來、鬥起來的。三歲以後的記持是四十幾年的歲月篩選出來、家己要意、囥佇心肝底足感恩抑是放袂開、予我成長的。
五十歲矣記持愈來愈䆀,毋過看過的冊、捌過的人佮拄著的風湧,煞予性命愈來愈深刻,趁家己猶會攑筆,頭殼猶算分明,緊用家己愛的臺語共寫落來,較省別人錯誤的解說佮定義。嘛想講趁閣活咧,欲完成自細漢就有的作家夢。
我第一擺投稿是佇阮國小校刊《瑞豐少年》創刊號,第一篇寫啥已經袂記得矣,足成是〈我的學校〉,隔冬我寫〈風鈴〉閣錄取,老師佇畢業紀念冊送我的話語內底,講我有『璀璨』的筆,叫我愛好好仔發揮。我有共伊的話記起來,嘛誠歡喜家己到今猶對文字有遮大的堅持。我十八歲彼年,共天公求保庇講「若大學考有牢,會多做功德」,毋才有法度佇外文系受正港系統化的語言佮文學訓練。畢業閣去考老師通做閣較濟功德,後來閣學輔導幫助弱勢的囡仔,學臺語拼音解救強欲失傳的臺語。我到今閣秉持信言,誠歡喜家己一直行佇做教育功德的恩典之路,嘛迷醉佇咱臺語文的媠佮趣味,拍算做到我袂行、袂喘氣。
我的創作有教育部電子報的稿、語文競賽朗讀稿、文學獎著等的稿、報紙雜誌的投稿抑是邀稿、教科冊書寫,詩、散文、童話、劇本、小說攏總有,我感覺愛用新文章較成有予創作一直向前行,所以我才決定寫家己的故事,逐篇攏新的。我的個性較閉思,欲共家己的故事寫出來,愛有足大的勇氣。是講,我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若有認同的就罔看,若無認同的嘛莫共我呸喙瀾。在我的文學認知,雖然文學有足濟是虛構的,毋管按怎攏是用來表達心聲、反映人生。有人用假的人事物寫敏感的題材,用動物抑是未來的世界做主角,避免無必要的爭議。毋過,我認為自傳猶是愛寫出真正的故事佮感受,一寡較撞揬的所在,有影的事實,敢寫就敢負責,心內的暗影嘛免驚人知影,才袂辜負讀者願意撥時間讀我的冊。閣有,因為食到五十幾歲矣,凡事看開,自由自在。
我博士班畢業了後就開始這个寫作計畫,本底是欲48歲寫48篇,極加寫到50篇,毋過傷過大心肝,閣食頭路無閒甲,嘛無積極揣出版社,毋才拖到這陣大字的51歲矣,掛出世四個月彼篇算在內,拄好51歲51篇。會當順利出版,愛多謝我的臺語師父鄭安住老師的牽線,予伊拜託的人,我佇遮嘛做伙感謝。嘛會當講無當初安住老師的牽成佮牽教,我就無法度行入臺語遮爾媠的世界。
我嘛愛感謝我的臺語前輩佮好朋友,多謝in佇讀冊會佇部份的文章予我意見佮斟酌我的文字。一个是「守/酒台語社」,逐家守做伙為臺語,有我的恩師佮創作的燈塔李勤岸老師,閣有邱文錫老師、陳憲國老師、盧廣誠老師、曾金金老師、林佳怡老師、蘇世雄老師、周盈成老師、陳豐惠老師、邱丹霓老師、石牧民老師、呂東熹公視臺語台台長、張寶明老師。另外一个是「沙龍晤」,我幾个通過閩南語語言能力認證中高級以上的臺語學生,想欲繼續創作,驚臺語捎攏無,所以就成立一个發表作品的「沙龍(salon)」,逐個月約食飯『晤談』,分熟家己寫的文章,欲予逐家「捎攏有」,有游勝榮、蔡天享、林芮薏、李靜儀、黃惠英、曾惠蓉、蔡慧君、吳政修、李彥震、鍾毓平。多謝兩个讀冊會的臺語有志聽我講故事,毋但無共我譬相講「我聽你咧唱歌」,閣予我的文章較順、較好聽。著啦!逐篇文章我攏用手機仔家己錄音,實在無錢額租貴參參的錄音室,我已經儘量斟酌矣,若小可重耽就拜託恁原諒,上重要的是愛會記得上網聽音檔唅!我想講若有人無棄嫌,會當共我的聲音佮文字,提去做教學用途抑是議題融入性命教育的運用,抑是純做推展書寫佮認證自學,就是我上大的向望,嘛是成全我個人救苦做功德、行語文人權公義的機會,更加是恁對我的疼痛、慈悲佮恩典。
我特別欲感謝共我畫插圖的林芸瑄小姐,伊是阮細漢查某囝,對阿母的支持予我足感動。伊初初答應了後,有一工拜六伊對學校臺北藝術大學轉來,阮只好用半暝小討論一下,我共大概的故事講予伊聽,有一寡仔是進前捌啖著,毋過無遮爾仔正式講予伊聽,伊煞聽甲一下仔笑,一下仔流目屎。我自細漢教阮查某囝講,目屎愛流佇感動的時陣,我無料著伊真正珠淚滴閣去抽幾若張棉仔紙。我干焦講到20歲,拄好伊這馬的年紀,因為時間晏矣,伊愛去洗身軀,隔工透早閣有活動。嘛好啦!我想講,我40歲到50歲的時,伊嘛大漢捌代誌矣,閣講就怪怪。我揀幾張仔相片予伊畫,誠多謝伊的圖予我的冊有藝術感,閣有彼款母仔囝合作幸福的印記。伊的才情佮對藝術的用心,是我這世人會當大聲歡唱的驕傲。大漢查某囝讀法律的傷無閒,若無,我嘛足想欲拜託伊。這本是我的第一本書面冊,嘛毋知是毋是有機會閣出第二本,這真正愛有讀者的支持。咱臺語出版市場生成足狹,有行無市,咱愛鬥陣拚,一步一跤印堅持共行落去。我的夢就是逐工感恩歡喜,認真喘氣,一直寫臺語。
最後欲感謝臺灣文學堡壘前衛出版社的林文欽社長佮鄭清鴻主編,在膽同意出版我的冊,成全我這个平凡女性的作家夢,成全我疼惜臺語,為臺語留音字,推捒臺語純文學的夢。我會感恩一世人。
0 huè|重出世
有聲試聽:https://youtu.be/c-cZsRGriaw
生贏雞酒芳,生輸四塊枋,阿母性命相交纏,共我生落來。我嘛無頇顢啦,鑽出來欶著第一喙空氣,用響亮勝利的吼聲,證明阿母佮我成功矣!阮贏矣!當當咧歡喜成功,失敗的衰神煞偷偷仔瀳倚來。我這个成功的產品,煞予人講是失敗的不良品――這个囡仔剋爸。
阮爸仔佇我出世四個月的時破病過身。聽講拄好我出世了後,伊開始佇厝裡佮病院來來去去,拖欲倚四個月無藥醫,三十九歲就去天頂做仙矣。伊驚阿母無法度飼四个囡仔,用伊上尾的氣絲仔,交代共我抱予人飼。阿母一直吼,拄拚生死共我生落來,才二八歲就歹命死翁,閣愛割腸肚放囝,袂輸予人連揬三刀,揬誠深、揬誠重、揬甲流血流滴。這款感覺是等到我家己做人家後、做人老母,等到愛認真思考生死的半老老,才深深了解阿母的吼聲有千斤重萬斤重。
1968年我出世的彼時代,查某人哪有法度家己拍算?阿母閣較毋甘,嘛著照阿爸的交代共我予別人。我出世佇四月春天花當開,阿爸過身的時是八月中秋月當圓,阿母一定有無圓滿失敗的感覺。翁死愛較巴結咧,毋過做人老母煞連囝都顧袂牢,彼款毋甘、無奈佮驚惶,若鳥仔岫對樹仔頂落落來,鳥母飛來飛去吼啾啾,硞硞踅揣無岫。中秋的月娘閣較圓嘛千碎萬碎,閣較光嘛暗淡稀微。
阿爸目睭一下瞌,雙跤一下躘,隨佮世間無底代,煞是我開始愛揹「剋爸」的罪名。厝邊不時有人喃咧喃咧。我囡仔人毋捌,頭一擺聽著,閣目睭褫甲大大蕊,問人「剋爸」是啥物意思。唅?啥?冤枉啊!我才幼嬰仔爾呢,哪有才調害死人?我無做歹代誌,嘛毋知佗位重耽去。見笑閣無奈!無法度辯解。便若聽人按呢講,我攏足想欲鑽入去塗跤覕起來。我閣愈驚剋爸了後,紲落去會剋母,連唯一的倚靠都無去。一直擋到小學三年,我那吼那問阿母講:「敢會使共我櫼轉去腹肚?」人哪有可能佮天公伯仔做對頭咧?毋捌喝艱苦,毋捌怨嘆的阿母,無講半句話,目屎三斤重隨輾落來。我,共阿母揬第四刀,這刀直直鑿入去伊的心。
甲欲共我櫼轉去,伊敢著佇我送人的隔轉工,撥工去共我偷抱轉來,閣驚抱轉去厝,會予人搶轉去,就走去覕佇便所。狹櫼櫼、暗趖趖、臭摸摸,欲倚、欲徛、欲坐攏無法度。聽講伊覕規工,逐家揣攏無。伊家己無食無啉,煞
用奶水無予我枵著。阿母成功共我救轉來,予我「重出世」。
有愛的所在,就無失敗。自彼擺過,無閣去想剋爸的代誌,我開始想阿母偷抱我去便所覕的疼心,我閣決定欲證明我毋是不良品,欲予阿母佇阮彼條巷仔行路有風,講伊生著我是正港的成功。
1 huè|奶母車內的天使
有聲試聽:https://youtu.be/xe-kODVP0DU
我二十八歲生頭胎,因為大家官彼當陣攏已經七十幾歲矣,我家己的阿母較袂曉,所以攏無序大人共我做月內。斯當時市面上已經有「月內中心」,毋過阮拄買這馬蹛的這間起家厝,手頭較絚,無冗剩錢通予家己遐四序。阮大姊就叫我去臺南生,講欲做無錢工,共我做月內。
臺南的7月當熱。正港的做月內是驚著月內風,講袂當洗身軀、袂當洗頭、袂當出門,袂當這,袂當彼。查某人「生一个囡仔,落九枝花;惱一个囡仔,剝九領皮」。為著欲共身體顧予勇,以後才有氣力顧囡仔,我攏一項仔一項,乖乖仔照步來。食飯抑是食點心的時間一下到,大姊就共食的送入來我的房間,看起來予人款便便袂䆀,毋過事實是若關佇鐵籠仔內咧食無錢飯,抑是若入關坐禪仝款。監獄長就是阮大姊這个菩薩。我上好的伴,就是奶母車內底,四點鐘討欲食一擺奶的大漢查某囝。有的人做月內會著鬱卒症,我無呢!因為我看伊古錐的面模仔,鼻伊臭奶羶仔臭奶羶的芳味,歡喜都袂赴,哪有時間通想鬱卒?啊若欲烏白想,我攏嘛掠紅紅幼幼的查某囝金金相,那想看欲按怎共伊晟,那唱家己編的搖囡仔歌,鬥句予伊聽。
我誠愛看冊,毋過聽阮大姊厝邊的阿桑講,做月內上好莫看,我只好規個月攏用想的。好佳哉咱人的思考袂予時間佮空間制限。我想講上帝共囡仔送予我的時,紅紅幼幼的嬰仔是若天使遐純真,我一定愛寶惜神的恩典,好好仔共囡仔晟大漢。我閣想講,阮學校遐的較背骨、較狡怪的國中生,應該拄出世嘛是若天使,毋是一開始就遐忤逆人。敢是爸母無好好仔共惜?學生囡仔佮我有緣份,做老師的定著愛擔這款若人爸母的重擔。
查某囝準時四點鐘就討欲食奶,我半暝攏愛起來飼一擺,我歹勢吵大姊的眠,就家己起來。囡仔咧喝枵,哪會忍心?頭昏昏,腦鈍鈍,嘛愛緊起來,毋敢睏。等囡仔欶飽,我的睏神嘛走去十三天外矣。我倒佇眠床反來反去,想著阿母。我才顧一个囡仔就無閒甲,啊伊咧?我四個月閣是幼囡仔,阿爸就過身,阿母產後的元氣都猶未調養好勢,閣愛面對失去翁婿的艱苦,我頂仔閣有三个兄姊,阿母的拖磨是我的千萬倍。看奶母車內若天使的查某囝,想咧想咧,佇半暝,無人對話,心肝內霧出一句「手抱孩兒,才知爸母時」。做月內袂使吼,我嘛是擋袂牢,目屎一直流。佇半暝,我足想欲隨傱轉去高雄,共阿母說多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