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寧願在美國受苦,不當中國的主人!
(1)
在美國,有努力就有收穫!
在中國,再努力仍受歧視!
上個星期四,老闆將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我猜是要告訴我年度評比的結果。我有點緊張,但看到老闆站起來,伸出手對我說:「祝賀你!你升職了。」我感到有點意外,但這是真的!
我又升職了!在這裡,在異國他鄉,通過我的努力,我在實現我的生命價值。我不僅在愉快的工作當中,改變自己的生活條件,我還通過我的努力在貢獻!而這個國家、這個制度,認可了我的努力。他們並沒有因為我的膚色,我的政治觀點,我的宗教信仰,而不給我機會!
我還根本不是這個國家的公民呢,這個國家卻慷慨地給予我實現我夢想的機會。而我自己的國家—東突厥斯坦,作為法律上的中國公民,經二十多年的努力學習,工作,我卻沒能擁有這種機會!
在東突厥斯坦—我的祖國,生我養育我的地方;在所謂的「維吾爾自治區」,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在法律上,我還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作為一個即便不是最好的老師,也算是優秀的維吾爾知識分子,我努力了十五年,我不但沒有能實現自己的理想,還受到了種種歧視,不公正的待遇。即使是作為一個老師,幾年一次的正常職稱調整,到我們維吾爾老師,就變得很不正常,多了好多軟條款,總是要晚於大多數的漢人老師。
原因很簡單,是因為我的政治立場,因為我不停地對中共的民族政策提出批評。這令他們非常不舒服,但又不便於說,所以他們就用「不給我職稱,不按時升我工資」的方法懲罰我。
在所謂的「維吾爾自治區」,中共對維吾爾人的要求,是需不停地表達忠心、表達立場。硬性規定的每週五下午的學習會議,是各種雜七雜八的漢人領導們,吐沫星子滿天飛地,講民族團結重要性,訓斥我們民族老師,要夾著尾巴做人的重要時刻,卻從來沒有哪位領導,問過我們僅有的幾個民族老師,有沒有什麼問題?
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還要寫總結,表達對中共的衷心,感恩黨國,表達對中華的愛。還要不停地學習:中共總書記的講話,與各級漢人領導對「總書記講話」的講話。好像總書記的話我們聽不懂,還需要這些個小嘍囉們再解釋。有時一開會就是五、六個小時,各位領導輪流上場,說的,都是同樣的廢話。我敢肯定,大多數人都厭煩這些飯桶領導!厭倦了這些人的鸚鵡學舌。這些個沒有靈魂的奴才們的表演!只是大家不吭聲罷了!
(2)
離開馬來西亞時,同事溫馨歡送!
離開故鄉東突厥,弟妹皆不知情!
自2003年離開祖國—東突厥斯坦以來,為了生存,我做過不同的工作,但都很愉快,很值得回味,而且我喜歡和在東突厥斯坦—我自己的家鄉時我的工作進行對比。
我離開祖國後的第一站,是馬來西亞。馬來西亞也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華人人口僅次於馬來人口,占第二位。但華人的經濟地位,是第一位的。
馬來西亞華人,有自己組成建制的華文中小學校,還有一所大學。華人有代表其利益的華人政黨、組織,非常的健全。馬來西亞政府也沒有給華人組織派遣書記什麼的,大家互相尊重,相安無事。
在馬來西亞,我先是在華人穆斯林協會工作,主要從事辦公室事務,兼英漢翻譯。後來我同時在幾處任教、教華語。我和華人同事、老闆,從沒有過矛盾。在這裡,沒有人每天強調建立和諧社會,強調民族團結對人類的意義,也沒有共產黨書記的諄諄教導。我在馬來西亞這幾年,和周圍的人非常和諧,從來沒有過任何的矛盾、糾紛。
我臨要離開馬來西亞時,華人穆斯林協會不僅給我當月的全部工資,還額外獎勵我一個月的工資。老闆—全馬來西亞知名的社會名人拿督Mustafa Ma,親自給我送行,令我至今難忘。我任教的幼稚園也給我當月雙份工資,校長和全體孩子們一塊兒給我送行,送紀念卡。至今我還保存著孩子們送的紀念卡!
而我2003年離開我任教15年的學校時,不說沒有同事送行;連自己的親人,弟弟,妹妹都不知道我要離開!後來,弟弟於2004年被漢人暴徒殘殺,使我永遠失去與弟弟說聲再見的機會,這又成了我終身的遺憾!不僅是遺憾,而且是永遠癒合不了的心病。
沒有能和朋友們告別!不是因為我沒有朋友,而是不敢讓他們知道!因為當時一旦有人知道我要走,我肯定石河子員警會知道,那我肯定就走不成啦!
我一直想出國,但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按正常手續,是辦不出護照的。維吾爾人辦護照難;像我這樣反骨的維吾爾人,辦護照難於登天。
我兩次在石河子申請護照,兩次遭拒。更為蠻不講理的是,官方不給我拒絕的理由。當我強烈要求一位姓李的警官,給我書面的拒絕理由時(因為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入境管理法》的規定),這位李警官說:「你應該知道為什麼不給你護照。」我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到目前為止,根據中國的法律,我還是中國公民,根據法律,我有權利知道拒絕的理由。」他最後不耐煩地說:「伊利夏提,請你離開!要不,我會叫人推你出去,或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我無奈地離開了,因為我知道和他們鬧是沒有用的。
好在,共產黨的官員貪污腐敗,只要花錢,沒有辦不成的事。我最後不得已換了個地方,花了近一萬塊錢,將護照辦出來了。然後告訴學校,母親病了,我需要回家看護母親,又悄悄地離開了我工作了15年的學校,離開了用心血修築的家,離開了妻兒、朋友、同事。
(3)
在美國,只問工作能力
在中國,要學馬列主義
2006年,我到美國後的第一個工作,是在一家千人左右的暖氣設備廠。我先是在裝配線檢測閥門,後作電路安裝。工作強度很大,但我還是感覺非常得愉快。同事們都非常熱心。工廠給我配了個師傅,工頭經常跑來關心我,問我有沒有問題。有時老闆自己親自過來問我怎麼樣,令我受寵若驚。我因此知道了,資本家要比共產黨的官員人性化的多。難怪偷渡到美國的中國人,寧可打黑工,也不願回到中國當主人呢!
我進廠工作前,工廠人力資源部對我進行面試時,只問我的英語理解能力,和我的工作簡歷。沒有人要求我寫保證書,保證不參加任何宗教活動,保證不參加法輪功。更沒有人對我進行「愛廠、愛美國、愛共和黨」的教育,也沒有考布希總統最近的重要談話。
在東突厥斯坦,我們都被要求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江澤民講話,當然現在還要學習胡錦濤的胡說啦!這是要求,特別是針對維吾爾人。
我上班第一天,先由經理領著我參觀全廠,給我指明遇到險境時的逃跑路線及洗手間;而不是如何反對分裂分子、恐怖分子、極端分子,加強民族團結。
工作六個月後,我決定離開巴法羅(Buffalo,水牛城),移居維吉尼亞州。在我要離開工廠的前一天,廠主跑來對我說:「我很遺憾你要離開,任何時候如果你想回來,我都歡迎。」我又一次受寵若驚。我在石河子工作了十五年,從沒有見過校長到老師辦公室。想都沒有想過校長會對我一個維吾爾人,說些什麼暖心的話,不指責我是分裂分子就好啦!(記得有一年,教師節慶祝會上,一位複轉軍人校長3當著學生的面,大罵一些老師怎麼不合格,緊接著強調對民族師生,要進行愛國主義,反分裂,反恐怖,反極端勢力教育。)
(4)
機場同事,近一半是穆斯林
開齋禮拜,沒人阻擋與監督
2007年2月底,我開始在杜勒斯國際機場工作。杜勒斯機場是美國首都三大機場之一,也是九一一劫機恐怖事件中,一架被劫飛機的起飛機場。機場工作也同樣是從面試開始,面試完後,人力資源部的女士告訴我,背景調查大概需要一星期,一旦有了結果,他們會通知我。
我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個星期,因為我畢竟是穆斯林呀,儘管他們沒有問我信哪個宗教,也沒有問我信不信宗教,但我還是有點擔心。因為在東突厥斯坦,對維吾爾人來說,在機場工作,整個就是個白日夢!整個東突厥斯坦的幾十個機場,在其中工作的維吾爾人數,可以扳著指頭數!據我所知不超過五個人!北京首都機場,維吾爾人更是想都別想!
第二個星期的星期一,我就收到了電話通知,告訴我去參加工前培訓。就這樣,我在杜勒斯國際機場上班啦!美國的首都機場!等我工作後才知道,我的同事當中,幾乎有一半都是穆斯林!平時不忙了,我們就在機場一間小屋做禮拜,忙了我們就近在機場大廳做禮拜。齋月,多數時候,我們就在機場大廳開齋、禮拜。沒有人阻擋也沒有人監督。
我在機場工作了一年,沒有人對我們進行愛機場、愛黨國的教育;也沒有人要我們學習布希總統九一一後所作的重要談話。不知道布希是否發表過重要談話!?也沒有見到機場黨委書記、機場紀委書記、團委書記、工會主席等人員,來教育我們要堅決地反對恐怖主義、極端伊斯蘭主義等等。也沒有召開民族團結大會!要召開的話,應該是叫種族團結大會!因為儘管我們一個班組十二個人,卻來自三大洲,八個國家。
我唯一一次見到公司大老闆,是在年底獎勵優秀員工的慶功會上。我也不知道公司是怎麼進行優秀評選的,我只知道工作第一年,我就被評為優秀員工!我倒是遠距離見過幾次,有人在觀察我們的工作情況。
(5)
在美國,我只要努力,就是優秀員工
在故鄉,我無論再努力,也不會優秀
慶功會前幾天,人力資源部的女士告訴我,我被選為這一年的優秀員工,並告訴我舉辦慶功會的地點、時間,讓我去參加。我根本不知道公司大老闆會來。因為公司總部是在亞特蘭大,很遠。
慶功會是在機場附近的一個高級賓館的餐廳舉行的。公司大老闆站在餐廳門口,和我們一一握手,代表公司向我們致謝意。等全部人到齊後,公司老闆走進來隨便找個地方坐下。然後是主持人宣佈慶功會開始,先是老闆上台,再一次地向我們致謝意,非常的短,大概兩三分鐘。他沒有長篇大論的強調這次慶功會的現實意義,也沒有講它的歷史意義!也沒有要求我們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共和黨。也沒有講布希總統如何關心我們機場員工!更沒有講老闆自己多關心我們!
老闆講完話開始上菜、吃飯。老闆和我們一樣,沒有單獨設桌子。倒是我們幾個穆斯林特別,給我們的是專門的穆斯林餐。最後是抽獎各種禮物,包括DVD播放器,禮物卡等等。抽到了,就有老闆送到員工手上,優秀員工幾乎人人中獎,非常有意思。老闆和公司高層不參與抽獎。
對我來說,這次當選優秀員工,非常有意義,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被選為優秀員工。在東突厥斯坦,儘管我努力工作,儘管是在我的出生地,但因為對「先進」的第一項要求,就是要愛中共、愛中華,而我,作為維吾爾人,特別是一個不滿意民族間不平等的維吾爾人,我無緣先進,或優秀。
(6)
到諮詢公司上班第一天,有辦公室、電腦、電話
東突厥斯坦教書十五年,沒辦公室、電腦、電話
2007年底,我一邊在機場打工,一邊在一個「六個月一期」的辦公室工作培訓班學習。培訓一結束,我就離開機場,轉到BOOZ ALLEN諮詢公司工作。同樣是先面試。面試由部門老闆和另兩位同部門員工分別進行。問的問題,同樣是工作簡歷。最後老闆問我:「你以前是化學老師,你願意放棄你的專業嗎?」
我堅決地回答說:「我不喜歡化學。但在大學裡,我被迫學了五年化學;然後又教了十五年的化學,我實在是厭倦了化學。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從事一項新專業。」老闆說:「只要你願意學習,我們會培養你。」我更堅定地說:「我願意學,我一定能學會。」
一星期後,老闆告訴我,辦手續來上班,我週四辦的手續,週五就開始上班了。手續太簡單,簡單得讓我有點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上班第一天,我就擁有單獨的辦公室,一個屬於我個人的筆記型電腦、一個電話。
我在東突厥斯坦,當了十五年老師,從來不曾擁有過自己的辦公室,少則三人一間,多則七、八人一間。電腦,就不用提啦,那是屬於領導的特權,是供他們勾心鬥角累時,玩撲克牌遊戲調節情緒的。電話也是只到中層領導,老師沒有。
一開始的背景調查沒結束,我連上廁所,都要有人陪伴到廁所門口。第二天開始我盡可能不喝水,少吃飯,因為實在是不想麻煩同事們,儘管他們很熱情,但實在是不好意思麻煩老闆、同事。
讓我欣慰的是,很快地,我的背景調查就結束啦。我有了正式的員工證。儘管有些部門我不能進,有些材料我不能接觸。但這不影響我的工作。
背景調查期間,沒有人問我的出身。也沒有問我是否是共和黨員,或民主黨員?是否參加過童子軍?熱不熱愛美國?也沒有考美國歷史,共和黨或民主黨重大歷史事件及其歷史意義,現實意義!也沒有人強調要學習華盛頓主義、林肯思想、羅斯福理論、雷根談話、布希談話!
(7)
在美國工作,有機會跟隨老闆出差
在中國工作,倍受阻撓並限制出境
先是三個月的試用期,試用期結束,老闆就讓我辦轉正職手續。辦完手續第二天,參加公司新員工培訓。新員工培訓頭兩天,主要是介紹公司及其運作情況,還介紹如何填寫工作時間,以及員工的正當權利,福利待遇等等,最後是如何利用公司資源,提高自己的知識,專業水準等等。沒有公司老闆、黨委書記等等的領導談話。也沒有學習布希總統的最新重要談話!也沒有要求寫學習心得體會。
轉正職一星期後,老闆要求我和她一起去洛杉磯出差。機票,飯店都是我自己訂,回來報帳。這真的是讓我喜出望外!在東突厥斯坦我工作十五年,在我離開前,沒有一個民族老師有機會出一次差,或出去進修!只有領導的七大姑八大姨,或是親信才能出差、進修。
因公坐飛機,住高級飯店,在東突厥斯坦,這種機會不屬於我們這些普通老師,不管是維吾爾人還是漢人,都一樣!那是領導的特權!至於維吾爾人在中國各省、各市,所遭受的歧視,我就不提了,因為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想一想這一切,你說我能不愛美國的資本主義嗎?我能捨得這資本主義嗎?讓我回去當中國《憲法》上的主人,不!做夢吧!除非這種資本主義,也能在我的祖國出現!
我現在明白了中國領導人的良苦用心,這些喜歡讓我們當主人的領導們,紛紛將自己的子女,送到這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來受苦,是這些領導們寧可自己的子女在這受苦,卻是不想讓我們這些維吾爾及千千萬萬個漢人主人們受苦,所以他們不給我們辦護照,能拖延就拖延,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我們出境,我終於明白了這一切!你明白了嗎,中國人?
(本文發表於2010年5月17日博訊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