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作者 芹田騎郎 序
憶台灣
懷念台灣之餘,把山地公醫診療所的服務日誌做為自我史的一頁而寫成小説式的原稿,經過三十五年的今日,被共立女子大學國際文化學部教授張良澤發現於東京,打電話來說要譯成中文發表於台灣。
吃了一驚。只因怕它忘卻消失而用笨拙的文筆記下來的私人事情,令我覺得害羞。
竟然親切地譯成「小說‧由加利樹林裏」而發表於《淡水牛津文藝》,實感望外的榮幸,受之有愧。
與山地原住民共同生活不到一年的短短期間,卻是充滿了人類愛與信賴的生活,成為我八十年生涯中珠玉之寶,一九三五年春,因得到繪畫的工作而赴台灣。踏上基隆,就被溫暖的風與台灣獨特的甘甜香味所籠罩。那時候的感覺與印象,迄今難忘。
往台北的火車窗外,一幕幕呈現的風景迷住了我;豐富的繪畫題材,令我躍躍欲試。任職於「台灣オフセシト印刷會社」的畫室之後,承蒙前輩吳先生、事務所的黃先生及工場的王先生等人的照顧,體會了台灣的生活。
假日一大早就背著素描箱,踱步於台北近郊,畫囊飽滿而歸來。
水面浮游著幾百隻家鴉,用一根竹竿指揮他門的基隆河的牧歌風景。氣根從樹枝垂下而覆蓋了樹幹的老榕樹。直街附著於氣管葉幹而受庇護的木瓜等等珍奇的植物。有如日光照東宮的華麗的劍潭寺、色彩鮮艷的孔子廟等等。到處都有美不勝收的題材。台灣真是孕育畫家的天國。
一九三九年,因服兵役,不得不離開這一天國。從溫暖的台灣被徵調到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之地,入伍於內蒙古派遣部隊。在軍中報考了衛生兵科,在教育學校學習看護衛生學,畢業的同時被派到醫療機關服務。
這次的兵科選擇使我的獲益匪淺。一九四三年服滿兵役之後,再度回到台灣來。但第二次世界大戰戰火正熾,戰況越烈,台灣全島每日遭受空襲,我不得不放棄畫業。
那時(一九四三年)原住民居住的「蕃地」(特別行政地區)醫師不足,總督府理蕃課頗為頭痛,便要求我去蕃地公醫診療所任職。貧乏的知識怎能勝任?令我迷網躊躇。但心想在戰地從事的宣撫醫療或可派上用場,便決心進入山地。
但令人感到諷刺的是抵達任所的那一天正是日本戰敗的日子。雖是到任,但日本政府機關已消失,成為中華民國(我也改了國籍),繼續服務。
既然我夫婦倆成了中國國籍,便決心埋骨於「蕃地」。但突然接到聯軍司令部通告:日籍中國人一律遣送歸國!便倉促離開台灣,撤回日本。
憑任時局的潮流沖蕩而無法左右的命運呀,那是一九四六年二月的事。
日本撤退迄今已五十三年了。由於台灣人的勤奮,台灣已經復興、發展起來了。掛著心而離去的我,至此始感覺得救洏卸下心頭重擔。
正如一五九○年經過台灣海峽的葡萄牙船員所說的「咿-啦!福爾摩沙」,台灣真是名符其實令人懷念的美麗蓬萊仙島!
一九九九年二月一日